我以前有個保姆阿姨。 喜歡種花,她老說要拿她的紫玄月還是紫弦月似乎是一種肉肉跟我換各種花。白肋開花時她來一次說一次真美啊,生了小崽崽能不能給我啊,我就老擔心這一季萬一不生崽呢。兩回一要就索性去院子里把大那個眼看要開花的挖給她,并告訴她我真的不要紫玄月還是紫弦月。后來看我月季開著說好美啊,你什么時候修剪???給我枝條扦插啊,我扦插水平很高的。我就拿了一盆兩年亞伯開花小苗給她,她還是站在院門外等我修完月季說替我抱枝條去倒垃圾。倒完回頭手上一把枝條。再后來她總要告訴我扦插的枝條種了一泡沫箱都長葉子了長根了要拔出來再送還我幾個。我嚇得說不要不要,你看我這么多。你種你的。我后來又拿了繡球夏菊洋水仙給她,但她依然熱愛枝條。拿了一把一把鐵線蓮枝條,可惜一個都沒活。我安慰她說,我也沒插活過。
梅是喜歡分享的人,她無私幫助很多人,熱衷公益,我很愛她。我有時覺得我十輩子也趕不上她這輩子幫助的人多。她說跟別人分享時有幸福的感受。
梅是我園藝的開蒙人,她是到目前為止肯聽我說很長話且不打瞌睡偶爾插幾句絕不敷衍堅決不跑題的人。所以她若來我家哪怕深夜十點來我總是屁顛屁顛爬起來跟她打電筒在院子里得瑟又得了什么寶物?!斑@個這個,你要不要,你要不要?”她偶爾要。很節制。不肯搬大盆,說,你插活再給我。我后來有些品種就一買兩盆。她拿走了,我心里就挺開心,并且從不擔心花草的結局。她早給我一棵小楓樹,告訴我是她扦插做微景觀的,十年了。我不敢要,她說有什么關系。我說怕弄死它。她說,給你的就是你的,你任意處置。她喜歡紀伯倫的理論,大體意思是分享的幸福是自己的,與對方無關。不期待匯報,更不期待回報。她很健康。
我不行。我的分享前提是我們有得聊。今天有人一陣美美美后問我:那么你這些是野花還是家花呢?額,說來話長~~他說,你長話短說。劉震云寫《手機》,包括他大多數小說,都在說一個話題:談話。沒得聊真的是世上生硬冷漠的關系。
我給阿姨花草,她是幸福了,有扦插出一堆她沒有的花花的成就感。我卻無動于衷,甚至有一種居高臨下施舍的羞恥感。幸福的分享原則對我來說就六個字:我想給,你肯要。
我很想對當年給我打評語的導師說,您的學生,終于,會經常性深刻了。想深刻的時候我就修修枝條扔到垃圾桶里。